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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铜弩机在熹微晨光里泛着冷光,每个人腰间都悬着可翻转的规章铜板——昨夜新铸的"同甘共苦"四字正对着东升旭日。
黎墨水第三次调整腰间铜板的位置,却让"节用"二字倒转过来。
她慌忙伸手去拨,竹简从臂弯滑落在地,卷轴骨碌碌滚到蒲墨风脚边。
这位铁面执事正用墨线丈量弩机轨道,垂落的发梢沾着未干的松烟墨。
"卯时三刻未到就犯两次规。"蒲墨风用剑鞘挑起竹简,玄色护腕上还凝着昨夜清洗机关兽残留的桐油,"去把《备城门》篇抄三遍。"
"可这是给西厢伤员的药方......"黎墨水攥着鹅黄襻膊的手指发白,远处传来叶墨田的冷笑。
她瞥见周墨羽正在调试新制的耧车,突然提高声音:"凭什么有人能摆弄奇巧淫技,我们却连竹简都捧不稳?"
铜板翻转的咔嗒声此起彼伏。
莫墨商抱着算筹箱从廊下快步走来,箱盖上"明鬼"二字的朱砂突然被阳光映得血红。
正要开口,却见陆墨渊握着半卷《天志》篇从藏书阁转出,青衫下摆还沾着丹砂机关褪下的朱色粉末。
"蒲师弟的量尺偏了半寸。"他指尖在弩机卡榫处轻叩,青铜簧片突然弹出三枚蒺藜,精准钉入三十步外的箭靶红心,"《备城门》该用七分力道的绞盘,你用了九分。"
蒲墨风古铜色的脸庞涨得通红,正要辩解,却见陆墨渊已转向黎墨水:"伤员需要的是能辨百毒的银针,不是竹简。"他从袖中抖出个机关盒,十二枚银针在盒盖上拼成"兼爱"字样,"午时前学会用这个辨毒,药方便不必抄了。"
邬墨兰的银簪忽然闪过一道流光。
她正在给新入门的少年墨者系襻膊,杏色裙裾拂过满地机关零件:"黎师妹昨夜给机关兽上油到子时,蒲师兄的墨线尺还是用我头发校准的。"她从发间抽出根青丝,轻轻缠在蒲墨风腕上,"要论规矩,先还我三根头发。"
人群里响起零星笑声,紧绷的晨雾终于裂开缝隙。
周墨羽趁机推动耧车,精铁犁头翻开的泥土中突然露出半块龟甲。
她弯腰拾起时,蒺藜吊坠从领口滑出,在朝阳下晃成蓝色光斑:"看这卜辞——'辰时甘露,宜耕宜战',不如拿新制的十二架耕犁来卜个吉凶?"
莫墨商立刻拨动算筹:"按《墨经》所述,当取......"
"要我说直接试!"蒲墨风突然挥剑斩断腕上青丝,剑风扫过之处,十二架耕犁的青铜铧刃同时泛起寒光。
他耳尖还泛着红,语气却已软下来:"黎师妹,还不去取辨毒用的五石散?"
日头攀上檐角时,训练场已分成明暗两色。
东侧耕犁掀起的尘土裹着金辉,西侧阴影里却凝着未散的晨露。
周墨羽半跪在田垄间,正握着一个少年墨者的手教他调整犁头角度:"发力时想着'节用'二字,机关术最忌蛮力。"
少年突然缩手,犁头深深扎进土里。
远处叶墨田正在擦拭他的青铜面具,面具额心嵌着的赤目金乌在阴影中若隐若现。
周墨羽恍若未觉,从袖中抽出根铜簪别住散落的鬓发:"瞧,这样转轴就活了。"她手腕轻抖,犁头突然分解重组,变成只衔着麦穗的机关雀。
"周师姐......"少年盯着她衣襟上沾的泥点,突然抓起自己的水囊,"我去给您打点甘泉!"
邬墨兰的歌声就在这时飘过来。
她坐在古槐枝桠上编缉麻绳,双足悬空晃着《非攻》的节拍,发间银簪缀着的玉蝉随节奏轻颤。
树下一群墨者正按新规重组连弩零件,有个圆脸姑娘总装错机簧,急得快要哭出来。
"当年师父教我们辨音律机关,是在暴雨天。"邬墨兰忽然甩出麻绳缠住姑娘手腕,绳头缀着的青铜铃铛叮当作响,"听这声——宫商角徵羽,对应的不就是弩机五道卡榫?"
姑娘愣怔片刻,突然抹掉眼泪:"我想起来了!
第五道榫头要斜着敲进去!"她抄起木槌的架势让周围人哄笑,有人不小心碰翻了颜料罐,靛青染透三卷《大取》篇。
正午艳阳最毒时,陆墨渊立在观星台上调整日晷仪。
他望着西墙角越来越清晰的金乌剪影,指腹摩挲着袖中那缕断发。
青铜仪轨转动发出的嘎吱声里,忽然混进叶墨田沙哑的冷笑:"好一个'同甘共苦',赤目金乌都睁眼了,有些人还在扮圣人。"
晷针投影正指向"节葬"二字。
训练场东侧,周墨羽的机关雀正衔着麦穗掠过十二架耕犁,在她身后,二十三个墨者不约而同地调整了腰间铜板方向。
青铜日晷的阴影堪堪触到"尚贤"刻度,叶墨田面具上的赤目金乌忽然折射出一道诡谲红光。
他倚着褪色的朱漆廊柱,指尖在青铜面具边缘划出刺耳声响:"当年巨子铸金乌令时,可没说要把墨规刻成枷锁。"
正在组装水碓的墨者们动作同时凝滞,檐角铜铃无风自颤。
陆墨渊袖中的断发突然缠上晷针,在石盘表面拖出蛛网般的细痕。
他屈指轻弹机关盒,十二枚银针凌空拼成"天志"古篆:"叶师兄的九连环锁,解得开墨守成规的死结么?"
"死结?"叶墨田突然扯下面具,露出左颊那道贯穿墨家刺青的伤疤。
晨光在他指节处的老茧上跳跃,那是常年操控破城锥留下的印记:"去年冬日破匈奴冰阵,可没人念叨什么'非攻'!"他猛地把面具扣在廊柱,赤目金乌的瞳孔正对着西院尚未拆除的宫城云梯。
邬墨兰的玉蝉银簪突然发出清越鸣响。
她将染青的《大取》篇浸入铜盆,靛色墨迹遇水化作展翅玄鸟:"叶师兄可记得这伤疤的来历?"水面倒映出十年前雪夜——十四岁的叶墨田用身体挡住射向孩童的流矢,青铜箭镞刮出的血痕在月光下泛着蓝光。
"当时你说......"周墨羽的机关雀忽然俯冲下来,衔走陆墨渊袖口沾着的朱砂粉。
她指尖轻点雀喙,朱粉在青石板上晕开血色卦象:"'墨者筋骨当为苍生折'。"
叶墨田的喉结剧烈滚动,面具下的阴影笼罩住卦象中"节用"二字。
他转身时,玄色披风扫翻莫墨商的算筹箱,三百六十根竹签在尘土中拼出残缺的"明鬼"阵图。
廊下传来黎墨水慌张的脚步声,她怀里的五石散瓷瓶映着日头,在墙面投下流金般的光斑。
陆墨渊忽然踏碎满地光影。
他袖中飞出的墨线缠住云梯绞盘,机括转动声惊起檐角白鸽。
当七十斤重的青铜弩机被墨线吊到叶墨田面前时,众人看见弩身刻着的"兼爱"二字正抵着那道陈年箭痕。
"此弩射程三百步,却要二十人操控。"陆墨渊指尖拂过淬毒的箭槽,毒液在阳光下蒸腾起紫雾,"若改成连发机关,三人便可守城。"紫雾突然凝成当年匈奴屠城的惨象,雾中传来孩童啼哭。
叶墨田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他抬手欲扯断墨线,却见雾中幻象突变——改良后的弩机架在长城烽燧,旋转箭匣将暴雨般的箭矢泼向关外铁骑。
当幻象里幸存的妇孺捧着粟米跪拜时,他指间的老茧已深深陷进掌心。
"墨守成规的弩机守不住哭墙。"陆墨渊突然割断墨线,青铜弩轰然落地,惊散满地紫雾。
他拾起染血的算筹,在"明鬼"阵图空缺处补上最后三根:"叶师兄当年折的是筋骨,如今要折断墨魂么?"
西风卷着麦穗香掠过观星台,周墨羽的机关雀突然解体成十二枚铜符,精准嵌入训练场各处的机关枢纽。
当第一架改良连弩在黎墨水颤抖的手中射出七连箭时,叶墨田的面具"当啷"一声砸在青铜弩的"兼爱"铭文上。
暮色初临时,二十三名墨者围坐在淬火池旁。
池水映着他们改装的机关兽,莫墨商用朱砂在青砖地面演算的《经说》篇泛着暖光。
邬墨兰将染青的竹简分发给众人,每卷扉页都嵌着周墨羽特制的活字印模。
"戌时三刻该换岗了。"蒲墨风擦拭着改良后的量天尺,尺身新刻的"尚同"纹路在火光中流转。
他忽然皱眉望向西厢——本该在此研读《非命》篇的三名年轻墨者,此刻却不见踪影。
陆墨渊正用银针校正日晷仪,针尖忽然在"节葬"刻度处迸出火星。
他抬眼望向藏书阁飞檐,瞥见半片被机关雀惊起的瓦当残影。
晚风送来些许异响,像是青铜机簧卡进沙粒的摩擦声。
周墨羽的青玉耳坠突然泛起涟漪状波纹。
她按住腰间震动不休的墨规铜板,发现"天志"二字正在缓慢倒转。
当最后一丝暮光被星斗吞没时,观星台下的暗渠传来机关门开合的闷响,惊散了池中映月的倒影。喜欢楚汉墨影请大家收藏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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